“師父！”錦瑟粲然一笑。

“在和誰傳訊呢？”傾離打量了下四周。

“和寒諾傳訊呢，師父，你知道寒諾師弟現在在哪裏嗎？”錦瑟搬來一把椅子，放在傾離面前。

“他如今應該是和璃茉等人去不周山查看封印的事了”。傾離坐下，一身清冷的氣質與堆滿雜物的房間顯得有些格格不入。

“對了，昨天我收到澹臺師兄的傳訊了，原來他已經回到瓊華了，師父見到他了嗎？”錦瑟望著傾離滿臉期盼。

“見到了，他一月前也已接到任務，前往不周山。如今魔界結界已經撤下，所以可以自由傳訊。”自錦瑟從西蒼梧嶺學會萬裏傳音後，幾乎每隔三四天，傾離便會收到錦瑟的傳音，每次一講就是半個時辰，事無巨細，件件不落。本也想回覆她，可是聚起靈光才發現，不知說什麽好，遂作罷。

直到後來，錦瑟在隔了七八天才傳訊過來，卻只有短短幾字“師父，我們一切安好，勿念”。到了最後，等了一個多月，收到澹臺楓傳訊，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。

如今魔界結界撤去，錦瑟第一個傳訊的人卻是澹臺楓。現在回想起來，雖然每次傳訊說得都是無關緊要的事，但是，後來一個多月未收到傳訊，心中的確是有些不習慣的。

“師父……”錦瑟望向傾離，見他半斂著眼，微微出神的樣子，心中突然有種微妙的感覺，他就坐在距離自己觸手可及的距離，卻好像很遙遠一樣。澹臺楓的溫暖陽光，星涅的喜怒無常，這些好像都能切實的感覺到，然而傾離卻猶如追逐不到的幻影一般，明明在面前，卻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，是喜是怒，或者他根本不曾有半分喜怒哀樂，天地萬物都不曾有何事能真正落於他的眼中。

傾離聞言擡眸望向錦瑟，她也正望著他，用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眼神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清晰地映著他，卻神情怔忪，眉目間帶著淡淡的疏離。一直都是很熱絡的性子，這樣的疏離出現在她的臉上，竟然有些刺眼。

然而疏離也就是那麽一瞬的功夫，錦瑟從發怔中回過神來，用慣常的語氣道：“師父昨天和魔尊談得很晚麽？為什麽沒來找我。”沒等傾離回答，又淡笑道：“其實也沒什麽啦，不過你沒來，讓我和魔尊打賭輸了，還不知道他要怎麽罰我。”

“你和魔尊很熟嗎？”傾離沒有解釋，反而問起別的來。

“還好，不過他這人雖然變臉比翻書還快，不過沒有太大的距離感，相處起來倒是不難。”錦瑟想了想，又道：“反正我知道他不會對我怎樣，所以我不怕他。”

傾離沒有說話，眼神又飄向遠方，深邃而又寧靜。

一時間竟然不知說什麽好，這種氣氛讓錦瑟頗為不自在，想如幼時那般拉拉傾離的袖口，也想撲進師父懷裏撒嬌，可是不甚敏感的她也發現，從前萬分自然的動作，如今都已無法做到。相處七八年的師徒，竟然在相別三月後，到了無話可說的境地。距離如此之近，心卻那麽遙遠，不禁低低地嘆了口氣。

“怎麽了？”傾離轉過視線，望著自己的小徒弟，常常帶著笑意的眼睛此刻半斂著，不知在想些什麽，秀眉微顰，初生的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她的臉上，竟然有種不真實的美感，好似眼前的不過是光的幻影，隨時都會消散。

“沒什麽”，錦瑟擡起頭來，笑得勉強：“我在想要是我是男孩子就好了。”

“為何這麽說？”傾離不解。

“要是我是男孩子的話，昨天師父會不會來找我？”錦瑟又恢覆了一副天真笑意。

“你生為師的氣了？”傾離無奈，微微勾唇，說不出得清俊。

“沒有，我只是覺得，師父好像離我越來越遠了，是因為我是女孩子嗎？師父是不是不喜歡我了？”錦瑟輕聲道。

傾離一怔，這小徒弟從小聰明懂事，自己怎麽會不喜歡呢。只是她早已不是從前頂著個雞窩發髻的小女孩，正如林木琛所說，已經是個大姑娘了，自己不能還把她當作孩子一樣看待。然而和女子相處，卻讓他有些不知所措。這一百多年來，他的生活平淡若水，除了修行還是修行，即使有女子用仰慕的目光望著，也只敢遠遠看著，因為他冰雪般淡漠的氣質而無法接近。

“呵呵，我和師父開玩笑呢，師父之前趕去須彌陣中將我救出，現在又因為仙魔印的事這麽大老遠來魔界，怎麽會不喜歡徒兒呢。剛才說的話，師父別在意啊……”錦瑟燦爛一笑，卻不知為何，傾離竟從這笑容中讀出了一絲落寞。

靜了靜，傾離起身：“為師還有些事要辦，得回瓊華了。”

“哦。”錦瑟跟著起身，嘟唇。

“好好照顧自己，一切小心。”傾離拍了拍錦瑟的肩。

“嗯，師父也是！”回以一個乖乖的笑容。

轉身離去之際，當輕聲的一句“等你回來”悠悠飄進錦瑟的耳中時，傾離已消失不見。

傾離走後，錦瑟又開始日覆一日的擂臺、開店、修煉生活，轉眼又是一月。這天，天剛亮，錦瑟從睡夢中坐起，往墻角一撇，甚為無奈：“夜老大，又有什麽事？”

“隨我去見魔尊。”說話一向甚為簡潔。

逍遙殿偏殿中，星涅席地而坐，漫不經心地把玩著一個支閃著華光的毛筆。見錦瑟二人進來，也不起身，擡手往旁邊地毯上一指，示意錦瑟坐下，方才懶洋洋地道：“本座已經找到了解除仙魔印的辦法。”

“真的？那太好了！”錦瑟剛坐下就激動地要跳起來。

“聽我說完，你可能就笑不出來了。”星涅放下毛筆，臉上有了一絲認真。

“嗯？”錦瑟聽得一驚。

“仙魔印一被種下，便會立即融入全身每一條經脈之中，要想徹底解除仙魔印，必須利用我魔界特有的嗜靈草，將每一條細小經脈中的仙魔印印記一一剝離出來，在剝離的過程中，會經受難以想象的痛楚。你修仙時日尚短，經脈比較脆弱，因此不能一次性剝離，只能每次剝離一小部分，以你目前狀況來看，需要大概兩年的時間才能徹底拔除幹凈。在此期間，你每月初一來逍遙殿，我替你拔印，每次大概半個時辰，這估計也是你能承受的極限了。”望著錦瑟突然煞白的臉，星涅挑眉道：“可怕了？”

“說不怕是假的。”錦瑟倒是坦誠。

“其實還有一個法子，可以讓你完全不用那麽幸苦”，星涅直起身，帶著魅惑的笑意望進錦瑟的眼睛：“你只要改投本座，從今以後不離開魔界，所謂仙魔印豈不是完全不起作用？有本座在，魔界之中，還沒有人敢動你。嗯？”

畫面仿佛又回到八年前，幻境中的魔尊和眼前的魔尊形象似乎一下子重合起來，竟然說話的內容都是那般相似，錦瑟一下子笑得直不起腰。

“笑什麽？！”星涅鳳眼微咪，佯裝生氣。

“沒什麽，只是覺得剛才那一幕似曾相識罷了。”錦瑟直起腰，眼中星芒點點，剛才竟是笑出淚來。

“似曾相識？”劍眉皺起，星眸中滿是不解。

“剛剛你讓我改投魔界之事，我……可能以前在夢中見過吧……”錦瑟想了想，還是沒說出當年幻境中看到的。

“小丫頭這麽記掛我？那你這是答應了？”笑容顛倒眾生。

“當時沒答應，現在自然也不能答應。我早已經拜入瓊華門下，便是仙界之人，所以魔尊的好意我心領了。解除仙魔印之事，不論魔尊是因大局著想，還是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。錦瑟也要真誠地向您道謝，雖然我的修行低微，但是，將來如果有用得著我的地方，我一定全力以赴！”說這般話時，錦瑟站起身，恭敬地向星涅行了一禮，臉上認真誠懇，眸色明亮堅定。

“好，那我們說定了！”星涅也站了起來，牽起錦瑟的手：“這便去幽池拔印！”

穿過長廊，來到一處平臺，星涅隨手一揮，平臺地面竟然出現一道石門，赫然是一地宮入口。錦瑟走在星涅身後，只覺得一陣淩冽寒氣撲面而來，與當日在瓊華比試場上澹臺楓的玄冰之域一般，凍入骨髓。就在此時，一陣暖意從星涅的握著的手掌處傳來，一瞬的功夫，外面的寒氣便再也感覺不到，之覺得渾身神清氣爽如沐春風。

連笑意都是帶著崇拜地：“哇，魔尊，你好厲害啊，不用護罩就能幫我抵禦寒冷，我什麽時候才能有這樣的修為呢？”

“至少再修個百年吧！”星涅倨傲道。

有氣無力：“百年？！”想到什麽，錦瑟又拔高了音量：“魔尊，你今年多大？”

“從有意識算起，大概兩百歲吧。”星涅追憶了下，好像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。

在魔界這片土地上孕育的魔族從誕生到有意識，是一個漫長的過程。開始只是一團魔氣，後來逐漸形成了形體，然而即使有了形體，意識也是一直沈睡著，有的便是一直沈睡，最終又逐漸化為魔氣，重新融入自然之中。

魔界中人分為兩種，一種便是這樣自然孕育天生地養的，另一種便是魔族婚配之後生下的後代。前者一旦蘇醒，天生便擁有魔氣真元，而後者則需要後天的修煉。星涅屬於前者，他也不知道自己沈睡了多久才醒，最早的記憶便已經是六七歲般大小的樣子。

“我聽聞過魔族的孕育，真不容易，天地間誕生的魔族沒有父母親人，當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吧？”錦瑟感嘆道。

握住的手突然一頓，只聽星涅輕嘆一聲，淡淡道：“還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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